一眼瞥去,这青年面目清秀,身着了一套素雅的官服,显然不是寻常的差吏。
“你是何人竟如此猖狂,敢拦云盟主之路?”辛放翁一声怒斥。
“哪里跑来的疯狗?竟连官府之人也敢咬?”青年说着眨了眨黯然的双目,一副疲倦之态。他的语声很平静,但他的话中却透着一种目空一切的孤傲。江湖上性傲之人随处可见,可真正有实力的却屈指可数。
辛放翁乃成名已久的高手,放眼江湖便是九派二帮的掌门也会给他三分薄面,可眼前他却被一个差吏言语讥讽,心中自是勃然而怒,只是碍于武林正道的门面,未直接对一个不精武艺的差吏下杀手罢了。
辛放翁阴着脸,冷冷的道:“看你这身装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即便是金陵知府胡大人见了我们盟主都要毕恭毕敬,你竟敢在这里造次?”
“咳咳!”少年干咳了两声,他薄如纸片的身子不禁一颤…….
辛放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笑,“你既是怕了,还是快滚开,方才无礼之言,老夫就当未入耳…….”
“咳咳……咳咳……”少年依旧剧烈的咳着,好似根本未将辛放翁之言放在心头。
辛放翁的脸色变的更加难堪了,他心里忖道:好个不知死活的狗差,既然不识抬举,可别怪老夫痛下杀手。他心头一动,十指慢慢微屈,双臂缓抬至胸前…….
万天玉负手而观,心道:辛放翁之式乃擒拿术的准备招式,恐怕这个青年捕快会和刚才的高瘦差吏一般被辛放翁像仍皮球一样仍出去了。
“官府查案,庶民岂能乱入?你若识趣还是速离此地,我也不追究你伤人之罪!”青年捕快说着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的语声依然很平静,完全未将辛放翁放在眼中。
忽然,空中电光猛闪,雨势更疾。一丝冷笑划过辛放翁的嘴角。
雷声一鸣,辛放翁一动。
错步,疾出,屈指,伸臂,擒抱!
雷声停,闪电止!只有暴雨如落盘的玉珠,噼啪而响…….
鬼巷中一片灰暗,辛放翁这一式擒拿术竟在雷声一鸣一止间一气呵成。这快至惊人的一招连万天玉都不由得暗暗佩服,辛放翁能成为兴义庄的总管,果然有一手绝活。
如此近之距,如此快之招!江湖中能避得过这一式的屈指可数,挡在云孤鹤面前的年轻捕快已消失了,他侧首向辛放翁投去满意的目光…….
可就在这时,一切都变了,云孤鹤的脸色一片煞白,他双目怔然,嘴角微微一扬,一番不可思议的神态。
辛放翁的大擒拿手,擒住的竟不是年轻的捕快,而是一根撑着屋檐的梁柱…….
“咳咳…….”捕快干涩的咳嗽声,从辛放翁的背身后传来……
雷声鸣起之前,这年轻的捕快就站在辛放翁的身前,可当雷声停止后,他却站到了辛放翁的身后。如此快的身法恐怕只有幽灵鬼魅才能做出,但他不是鬼,而且他的确做到了。
“老人家,你身为一介草民要想查官府的案子,就一定得有本事,显然你没有!”捕快轻描淡写之言却像是一柄致命的利剑,狠狠地插入了辛放翁的胸口。
但辛放翁不会认输!一个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上生存了几十年的高手怎会屈服一个默默无闻的捕快,他的手已摸到了腰间系着的一只长鞭……
辛放翁的九节鞭是由九种飞禽的羽翼编成,灵如犀鸟,劲如苍鹰。鞭法有九式,恰将九种飞禽之长势作用于鞭法中,九禽之中以苍鹰为首,九式之内,也以鹰击之术为尊。
九羽鹰鞭,鹰击九天。
鹰翔九天上,鞭击破万空。
这是令辛放翁名震江湖的一式,也是他从未失手的一式。
当然这一回他也依然未失手,因为这年轻的捕快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招式既未发,又怎能算失手呢?
当辛放翁的手触到了腰间的长鞭时,另一双手却紧紧地锁住了他的双肩,这双手正是那年轻捕快的手…….
接着,辛放翁被仍了出去,他就像一只中箭的鹰,在空中一划,眨眼间已消失在灰暗的鬼巷中…….
惊恐!只有这一个词可以形容万天玉此刻之心。
甚至冷静的云孤鹤也露出了惊诧与恐惧的目光,尽管这目光仅有短短的一瞬。
眨眼之间,云孤鹤又恢复了平静,但却是一种可怕的平静,他盯着这个年轻的捕快,黑色的双瞳中透着的是一种淡淡的杀气。
年轻的捕快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反而也紧紧的盯着云孤鹤,他的目光坚毅、深邃,有着一种不惧一切的狂妄。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没有言,没有语,也没有动,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跟他们一般陷入了僵持与沉寂中。沉寂只是为了下一刻的爆发。
忽然,一声长笑打破了沉寂,笑的人是万天玉,他边笑边拍着捕快的肩头淡淡道:“兄台,看起来我今日要走进这客栈,必须得跟你过上几招了!”
捕快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万天玉的脸上,声音冰冷的道:“是!”
万天玉优雅的作揖,道:“再下万天玉,承让了!”
万天玉,这三个字仿佛一记闷棍,令年轻的捕快一怔,他仔细打量他了一番,疑声道:“难道你就是最近江湖上传言破了虎丘谜案的少年侠客?”
万天玉笑了笑道:“侠客二字不敢当,再下不过是喜欢管闲事……”
“官府的凶案你也想管?”
“天玉既已来此地,自是兴趣盎然,再下与兄台切磋技艺时,还望手下留情。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兄台的名字。”
捕快的目光好奇地看着万天玉,他似乎没有料到这传言中少年英雄竟是一派纨绔子弟之风。他怔了半晌,才淡淡的道:“叫路见平,路是大路的路!”
一旁的云孤鹤闻之,冷嗤一声,路见平眉头一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万天玉赶忙笑道:“真是好名字,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路见平冷笑了一声,道:“你错了,我叫路见平,是因为无论遇上什么麻烦,我都能摆平!”
“如果今日天玉执意要管这桩闲事,不知路捕头能否摆平再下!”
“要管官府的案子就得有真本事!”
“路捕头,请赐教!”万天玉言毕,笑嘻嘻地挽起衣袖,等着路见平出招。
谁料路见平眉宇一蹙,冷冷道:“不必了,这件事你可以管!”
万天玉神色一怔,道:“路捕快不与我比试了?”
路见平轻叹一声,道:“我听闻你追查虎丘之案时,可凭一己之力从九派二帮的重围中脱困,但是这件是便足以证明你有本事,所以这桩闲事你有资格来管!”他说着身形一闪,已让开了一条路。
万天玉见状,笑道:“路捕头过奖,天玉被困冷月堡之时,能侥幸逃出完全是因云盟主暗中相助,所以云盟主比我更有资格查这案子!云盟主,请先行!”
“不必!既然有人说要有真本事才能进客栈,本座便让这后生小辈瞧瞧什么才是真本事!”云孤鹤铁青着脸,冷声道。
云孤鹤话音刚落,三只手指一弹,劲气猛地射向路见平后心的天柱、风池、风门三大穴位。
万天玉观之,双眉微锁,暗道:云孤鹤一代武林盟主,竟会于路捕快身后出招突袭,便是赢了,又有何颜面……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替路见平而感到不忿。
云孤鹤的手法很快,而路见平身法则更快,他忽然身形一转,双拳挥出,如出笼猛兽迎着冷冽的劲气扑向云孤鹤。
劲气至,拳风到。两股气道相遇,云孤鹤的劲气却忽然一弱,转而幻化无踪,路见平这一拳刚猛至极,但却无声响的打了个空,他黯然的双目一亮,侧目一瞧,却见云孤鹤大笑着缓步入了客栈之内。
“你使诈!”路见平白如纸的面孔上浮出一丝怒色。
云孤鹤冷冷的道:“我能走进这客栈说明你已经输了,年轻人你武功天赋极佳,不过尚未达到与本座论胜负的境界,方才你当着本座的面侮辱兴义庄的总管,我本应给你点教训,但看你是公职在身,也不与你计较,本座正调查一事或与昨夜的凶案有牵连,你何不为本座带路去看下那尸首?”
屋檐上滴下的雨水拍打着路见平苍白的面孔,他目中泛起隐隐的怒色,万天玉生怕他一时冲动而反酿大祸,忙笑道:“天玉也是应云盟主之邀共查此案,路捕头若肯带路,再下必不胜感激。”
路见平目光很冷,但当他看到万天玉那张笑脸,本来暴风骤雨般的心却忽然平静下来。
他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轻声咳道:“随我来!”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已诡异地飘到了二层的一间客房前,“是这里!”他说着轻一推门,“呀”地一声,木门微开。
浓重的血腥气立时飘遍了整间客栈。
万天玉迈步而入……..
他一贯带笑的面孔,却看不出一丝笑意,看到的只有恐惧。
恐惧是人的天性,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英雄豪杰,只要是人,他就会有恐惧…….
这间客房,无论什么人看到,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忘掉。
因为它已不再是一间客房了,而是恐怖的炼狱,被鲜血浸染过的炼狱。
血,染红了整间屋子,从墙壁到天板,从户牖到桌床,每一寸、每一个角都沾满了血…….
血色的床上平躺着一具男尸,四肢大开,没有着衣,皮肤干瘪,双目凸出,呆呆的望着天顶。
万天玉心情平复了些,与云孤鹤慢慢走近走近,欲细察尸体之伤,当他的目光从尸体的脸上掠过时,眉宇间刚掠过的惊色又再次浮出……
“黎……黎歌…..”万天玉脱口惊道。